雨村月令

抽筋兔的猫步

                                              冬至中气•蚯蚓结•小宴
        乙未羊年，戊子月，乙亥日，寅时正。
        万子炮在庭前沸腾了雨村静夜的细雨。
        闷油瓶挑着喜箩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我和胖子人手一只电筒跟着他，任由硝石香灌鼻，鞭炮声震耳，偶尔炸飞的纸屑细石弹上簇新的衣裳，留下显眼的印记，我们八风不动，宛如坐禅，因正当着大事。
鞭炮声刚歇，闷油瓶便遵照本村司仪九太公之前布置的流程，挑着箩筐走到门前，用剪刀剪开了绑在大门把手上的红绳，开门进去，放好担子。我和胖子紧随其后，用电筒遍照灯火通明的大厅，之后跟着他先逛大厅两边的客房，胖子连床底都不放过，还指挥我打开衣柜，把衣柜里面也照一下。我依言做了，被柜子里阿端掩人耳目藏进来的臭袜子皱底裤给骇了一下，完全能想见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是什么味道！快速照了一遍后，我赶紧关上柜子，心里默默地将预备给阿端这几个月辛苦的慰劳金减一下。到了另外一个客房，我精乖地让胖子去照衣柜，自己只负责照房间的其他缝隙，可惜并没有差不多的状况也刺激一下胖子，让我心里颇不平衡。
       从大厅的后门出来后，顺路先进了储物间，里面有很多密封性很强的大大小小的柜子。照起来很是费事，但进宅是何等大事，自然要严谨执行，完成这一浩大的工程出来，我们短暂商量了一下，然后一致认为厕所也应该进去，三个人同行同止，胖子还顺手打开了厕所外的洗衣机往里照了照，可谓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沿着游廊走到北屋，电筒光先横扫北厅，之后再从东边胖子的房间开始，渐次浴室、茶水间、闷油瓶房间、我的房间、书房，最后还转回来北厅，从门口出去，还沿着游廊返回到敞廊处向右拐，去到厨房，从最里面的柴房走起，过了土灶间，在饭厅停了一下，胖子打开冰箱，习惯性拿起一罐啤酒，被我当头棒喝醒了，又放回去，一起看过了现代化厨间，转出来沿着厨房的檐下走到后面去照猪圈鸡栖。那里一排四个房间虽然空空如也，不过也一般灯火通明，胖子拍了拍门框处崭新的“六畜兴旺”联子，过来人似的说：“ “猪还得自己家养的才好吃。”我模仿他的动作拍他的肩膀委以重任，“开春后我买小猪崽回来，这照顾同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结果惹来了胖子一记如来佛掌，我想还回去，被闷油瓶及时拦住了，一手一个拉着去正房东边的车库。如是，我们的新家就已经走完了百分之九十九，之所以说九十九，是因为村外敞阳临水的地方还有一座占地面积十五平米左右的小平房。我招呼他们坐上小金杯，驱车往那里而去。这过程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胖子却觉得过于劳动他的大驾，非要批判一下我想地想疯了，在村里有这么一大块地皮还不满足，连蚊子腿上的肉都想刮，这么一个小房间，转身都嫌拘束，离主屋又远，我是脑袋给驴踢了才花这个冤枉钱。
       这个新家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我都经过深思熟虑，可谓成竹在胸，等到派上用场了有的是给他今天的言行打脸的时候，我好脾气地招呼他们两个重新上车，原路返回家里。回来时阿端和其他五个会这边方言的伙计早在九太公的指挥下端来了事先煮好的糖水。我们坐在一起吃了，此时才四点刚过，进宅酒席安排在正午时分，还早得很，而且是承包出去给本地的大厨办理，又有一众伙计帮忙打点，需要我们操心的不多。
       在阿端的翻译下和九太公再次对了一下各项事宜，确认没问题后，我们诚挚对于九太公在夜里山村七八度的低温下茔夜坐镇指挥的感谢之情，奉上了红包，将他送到大门，看着阿端送他回家的手电光忽闪一下消失在拐角处，雨村仿佛又再次静谧下来，雨也越发紧了，气温低得让我们没有勇气熬夜，蹦回来让伙计去睡觉后，我们也回到了北屋，等我锁好密码门，回过身，就只有闷油瓶站在原地等我，胖子早溜回自己房间紧闭房门造暖去了。
    “小哥，走吧。”
       闷油瓶洗漱后回房换好睡衣躺进由厚棉被，长绒羊毛毯组成的被窝，我给他暖好热水袋，一一放进去。他抱住其中一个，被子下的身子稍微团了团，雪白的下巴埋进了同色的长绒里，下一秒就睡着了。我的晚安还在齿后，不吐不休，幸好没有惊扰渐暖的空气。
       灯光都亮着，夜在黎明前更静了。我回到房里也很快睡着，好到没有梦。炮声能惊退魑魅魍魉，古人诚不我欺也。

抽筋兔的猫步

       早上八点出头自然醒来，拉开窗帘，天色稍晦，外头新得连草都还没来得及冒头的泥地却让我觉得赏心悦目，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出来见胖子和闷油瓶的房门都还紧闭着，两位老人家还在梦中呢，洗漱后，输入密码，对了生物特征解锁出来，游廊上挂着的红灯笼似乎有抵御低温的功效，虽然现在已经是白天，虽然里面装的是电灯。走到正厅，厅里正围坐一起的十多位伙计纷纷站起来问好。我过去坐下，“大冷天，又下雨，难为你们起那么早。尤其是你们”我特别对一大早从其他地方赶来的伙计致意，“多早开始过来了？”
      “我们昨天到了乡里，今天从乡里开车过来。佛爷新居进宅大喜日子，多辛苦都要赶早道贺！”
      “这是张爷的房子。”我纠正，但是伙计会来事谁不喜欢，且他们也都是帮忙在短短几个月内紧赶慢赶起了这所大房子的有功之臣，我更是青眼有加，对阿端示意给他们红包趁趁喜。
        阿端表示他们一进门就已经给了，只询问我和还在睡觉的那两位祖宗早餐吃什么。爷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说，特意照顾了一下民意。阿端说他们已经把进宅是喝剩下的糖水煮热喝了。我一听，这不是阶级压迫吗，反正我都是要做早餐伺候那两位爷的，做多点大家一起吃也无妨。就让阿端去村外大屋准备摆酒席那里拿些新鲜食材回来，我亲自下厨犒劳一下弟兄。
       阿端到村外给我现场转播各种食材，我只挑了羊肉预备煮粥。趁着阿端回来的空档，我忙百度羊肉粥的做法——这些年奔波流离，我当年做单身小老板时磨练的那点子厨艺早退化了。这几个月好容易安稳下来，做饭的事情先是胖子负责，后来闷油瓶接棒，我除了打下手也没掌勺的机会。而羊肉腥膻，一个弄不好在伙计面前有失威信不说，胖子肯定会极力嘲笑，而且张祖宗肯定会借机撂摊子不吃，他才不管羊肉暖身补血之类的——挑了一个最简单的做法正在默默记诵的时候，阿端带着满身寒意提食材冲进了饭厅，我赶紧收好手机。
        阿端将食材放餐桌上，“佛爷，羊肉我已经叫大厨切好，煮出了血水，作料也配好了，厨师说你下三斤米，连同羊肉下锅，用我们厨房里的红勺子下五大勺水煮到米开花再下调料就行了。”声音里有止不住的笑意。敢情这半仙伙计还能预测我查百度的行为了，我脸上挂不住，装模作样地察看食材，看到一大袋金字塔形状的东西，“这是包子？”
        阿端立刻以极大的热情介绍，“这是芋仔包，我们这边最爱吃它了。直接上笼蒸……佛爷，要不我来弄早餐吧？”他极力表现出这些粗重活哪能让老板做的模范伙计模样，只是敏锐聪慧如我，怎么会看不到他眼睛深处“你会蒸我的芋仔包，来蒸我的芋仔包，不会蒸我的芋仔包，就别蒸我的芋仔包。要是混充会蒸我的芋仔包，蒸坏了我的芋仔包，哪就吃不成我的芋仔包”的真实忧虑。
       芋仔包我以前不是没吃过，只是多年未见，一时认不出它还没熟的样子而已，下锅蒸能有多难！我把阿端赶出去忙活，自己立刻动手做早餐。
           因为阿端机灵，省了我极大的麻烦，刚过九点，热气腾腾的早餐就已经上桌了。胖子和闷油瓶还没见有动静，我招呼伙计先吃，亲自到北屋叫他们起床。
       胖子睡得像猪那样，大半个白白胖胖的肚子袒露出来，电热毯早已经关了，全靠他自己的火力维持体温继续熟睡。被我吵醒了骂骂咧咧地起床。闷油瓶睡相很乖，缩成个团子样，那么厚的床垫被子，他睡了好几个小时，也只有身体周围热度稍微高点。我的手刚拿出来，他就醒了，看了我一眼，犹自不足地用脸蹭蹭枕头，往被窝里缩了缩。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他赖床的当口，他一下掀开了被子起来了，枕戈的士兵被军情惊醒大概也就是这么反应速度。
       待我带着两位梳洗一新的老人家回到饭厅时，里面以摆开了两张桌子，伙计们都坐在那里干等我们。我宣布开动后，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十几个糙汉子争相盛粥，哄抢芋仔包。
       胖子喜欢闹哄哄的场面，在哄抢中大杀四方，不仅自己面前的碗碟堆叠如山，大手一挥还给旁边正小口喝粥的闷油瓶也夹了好几个芋仔包。要不是闷油瓶阻止了，他还要继续夹下去，想是指望这人多热闹吃饭像打仗的气氛可以感染闷油瓶，让他多吃点。这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闷油瓶喝完了一碗粥，吃了两个芋仔包，宣告自己已经吃饱后，在胖子情深款款的鼓励下，夹起第三个芋仔包额外咬了一口，看了一眼胖子，在他欣慰的眼神中又转头看另一边的我。我快速喝了勺子里的粥，递过去，他将正夹着的芋仔包放在我的勺子里，又将面前放着芋仔包的小碟子移到我面前，便开始放空自己。我塞了那个被闷油瓶咬了一口的芋仔包进嘴后，发现桌上的气氛似乎有点凝固，连一向机灵的阿端都有点迟滞地看着我，我心里一突，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胖子王霸之气侧漏地在百忙中咳嗽了一声，气氛如同一片被划花的DVD过机，短暂几秒的错乱嘈杂后，勉强回到之前的欢聚一堂。而闷油瓶仿佛入定般，完全没有受到气氛的影响，我继续悠哉悠哉地喝粥，别说，我做的早餐味道还真不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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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筋兔的猫步 发表于 2018-7-13 18:45
早上八点出头自然醒来，拉开窗帘，天色稍晦，外头新得连草都还没来得及冒头的泥地却让我觉得赏心 ...

甜^o^